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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留待后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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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开一行也跟在齐暄身后,这时,被他只手退在门外,望着齐暄一步一个脚印地,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往越来越高之处走去,不禁看看身旁的公孙念。

    “你一定想问我,为何会选择跟他一起疯狂至此,对不对?”公孙念目光依然追随着高阶上的男子,神情不是向往也没有回忆,那是一种坚不可摧的信赖和共识。

    黎开不太懂在她眼中所看到的:“我只记得程煜说过,你和你爹爹,本就不愿多涉世事,一生志在行医救人,以为这帮朝堂之争,是公孙念姑娘所不愿参与的,不然当初想请姑娘出山,就不会那般情景了不是吗?”

    公孙念笑笑,不答反问:“我且问你,一世行医,可救得了多少人?”

    黎开没想到公孙念会有如此一问,思虑过后,无解摇头。

    “虫蛊之类,黎开你也算经历了不少,该知其祸患,我爹爹本是药参一株,修习飞升,位列仙班,将蛊做药,誓要将恶蛊之祸变成救命良方,自我出生前就一直钻研至深,可是临了,他没能救得了因生我而难产的母亲,自然,也就没能救得了他那颗已死之心。”

    “神仙况且如此,何况凡人?灵与灵寄的结合衍生出人类这一种群,以灵为神,以寄为身,是天地所化万物中,最复杂的物种之一,有七情六欲,有生老病死。悬壶济世,只可以强壮灵寄,即肉体康健,我纵然医术高超,能救的活十人、百人甚至千人,可我,医病医体,医不了人心,若一个人的寄体强健,灵魂衰弱,便极有可能再生噬灵之寄,其力量越大,所造成的灾难,便也会越大。”

    黎开想到自己,想到当日传与自己修为的高僧所说,想到那日锁魂梦境的神秘之人所讲,无一不是在回归自己的本心,做出与之相应的选择,可是尘世多磨难,左右人心之事繁多,喜、怒、忧、思、悲、恐、惊,都有可能在关键一刻左右自己的判断。

    “若一个人病了,我可以望闻问切,可是如果一个国家病了,便只有盼望明君医心。”公孙念接着说道:“你不同,齐暄也不同,与他携手征战天下之初,也是我真正明白当日程煜以你立赌时所想,无论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都需要遵从一个好的指引,战争只是一种建立新秩序的手段,不是必经之路。若说能得天下苍生的救赎者,唯有国家。”

    杀绝声已然停歇,耳边只有簌簌秋风扫过,伴随着齐暄的步伐,向那最高点走去。

    “我等你很久了。”年轻的皇帝头一次,没有用“朕”这个称呼,虽然与齐暄看起来差不多的年纪,但是一身甲胄穿在有些单薄的身上,微微摇晃,仿佛马上就要不堪重负般倾倒。无鞘剑杵地,做着最后的支撑。

    “齐暄,你好啊,好一招漂亮的分河而治啊。”

    齐暄将头盔摘下,看着面前的人,身穿正是父亲多次陷阵所穿不归甲,手中是赫连城屡斩敌首的无鞘剑,看着歪七扭八的样子,有些滑稽:“早在你动了陷害忠良,勾结异界的心思时,就该想到有今日的结果,如果可以选择,齐暄宁愿此时站在这里的是别人,而非你我君臣。”

    “君臣?”皇帝收起了扶在王琚手上的臂膀,强行撑着负重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走进前来,用剑指着齐暄的胸口:“你说我没有给你们选择,你们又何尝给过我选择的余地?我愿做母妃膝下的无能皇子,一辈子庸碌但养其天年,我愿做明主之下不二之臣,誓死效忠,埋骨他乡,我愿,我愿做一市井小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是不愿做,你们一口一个山呼万岁的傀儡君王!”

    无鞘剑横扫胸前,龙吟声过,和着风声犹如哽咽。

    “咳咳咳咳咳…。”皇帝捂着心口狂咳,经过了这数月的胆战心惊,忧思费尽,看得出已经是强弩之末,大殿顶上一抹沙青色的影子闪过,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像一尾青烟,吹往了陪京城之东南,安和门方向而去。

    “欲成其事,必堪其重,你觉得世事不公,那些被你残害之人呢?他们的老幼亲眷,又何尝不是你政治下的牺牲品?”说着似乎早有对话皇帝的准备,闪步向着身后大喝:“请蒙鞑卓素图盟土默特右旗部,宁庆公主!”

    “什么?”皇帝不敢相信耳中所听到的,远远地就见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一身蒙式长袍,繁重的头饰似乎都要压弯她的脊背,挤过殿外的千军,缓步向殿内走来:“是,是御妹回朝了吗?”

    那女子走到近前花了一盏茶的功夫,先是向着齐暄恭敬地施一满蒙的礼数,才正姿站好,双目下垂,依旧遵从着礼法,不去直视天颜。

    “皇上说笑了,和亲蒙古之时,可曾想过我是你的御妹,当时齐国候、赫少保皆在,就因那土默特说想要求娶天朝长公主,便不管我是否心有所属,是否拖结姻亲,逼迫不从就以蛊虫驱使着,一路走向了边塞,以至于虽然我人嫁给了土默特,但因着蛊虫的关系,无法再有身孕,被殴打虐待。你可知在蒙古部落,不出子嗣的女子是可以转嫁奴隶的?直到小侯爷前来收服属部,才还了我自由之身。”

    公主说到此处,撩开宽大的袍袖,那手臂上的伤痕,哪怕经过了数月的休养依然触目惊心:“‘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这就是你对江山的态度,这,就是你该有今日的报应!”

    皇帝终于不堪重负,哐当一声,小腿处的甲胄,碰在无鞘剑上,仍坚持着,颤抖着手臂,将宝剑举置身前,一步一步向着齐暄走来,身旁的王琚默立一旁,抽动着的肩膀诉说着对君主的不舍,也给了他最后一分骄傲。

    齐暄正色,抬手示意大军不动,自己卸下背后的长枪,抽出腰间佩剑,电光石火之间,胜负已分。

    扑通一声,齐暄接住那如同落叶一般倒下的身躯,听着他临终前最后一句耳语。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时至今日,朕,才真正,当了一次,皇…帝…”

    秋风萧瑟,吹起无尽凄凉,齐暄半跪默哀片刻,从已经身死的皇帝手中,拿过他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放松的玉章,王琚跪立,托举着象征着天朝无上权利的宝章国玺,顿时,万岁之声,山呼海啸,盖过了个人荣辱,沧桑了岁月星辰。

    这一仗赢得看似顺利,因为兵起之时皆是民心所向。

    这一仗所赢,付出的代价也太大,那里包含了一朝数百年的基业和几位忠臣元老的身家性命和满腔热血。是非黑白,不做议述,留待后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