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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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雪的冬日, 天光微亮的时候,窗外就是一片白光了。

    住在两侧厢房的侍女们最先起了床,烧热水备早膳,收拾停当了, 才是去请主人起床梳洗。

    阿七用手在铜盆外试了试温度, 觉得略烫,又仔细地添了些凉水, 这才满意了,扭头一看, 却看见保管着牙刷和牙粉的莲心还在柜子旁折腾。

    “莲心你在做什么呢?”阿七扬声喊人。

    “阿七姐姐,我发现牙刷少了一只, ”莲心再次确认,确实是只剩下了十九只牙刷。来之前, 明明是准备了二十把的。

    “牙刷怎么会少?莫不是你记错了?”阿七走过去,看匣子里装着一堆的牙刷, 没觉出来有什么问题。

    “我记得清清楚楚, 就是少了一只乌木柄刻金玫瑰的,”莲心分辨道,带来的牙刷都是新制的, 各个不同,她仔细回忆一番就记起来了。再看装着牙粉的匣子,“就连牙粉也少了一瓶。”

    莲心一向心细, 阿七慎重起来, 连忙叫大家检点贵重物品看看是否少了。结果就是少了一只牙刷和一瓶牙粉。

    屋子里的贵重东西不少, 像什么玉梳子、牙雕的脂粉盒子,谁会只偷牙刷和牙粉啊。就连莲心也不确定了,“难道是我记错了?”牙刷用三日就要扔,偷这个着实没道理。

    “偶尔记混了,也是有的,”阿七安慰安慰莲心,眼看天光大亮,急急忙忙带着人去服侍县主起床。

    顾容安已经起来了,拿了一身鹅黄的衣裙到帐子里去换。

    方茂之坐在梁上,嘴里含着一块窝丝糖,心情畅快。湖阳县主住进来还是挺有好处的,伤药有了,吃的有了,就连洗漱的东西都有了。只是欠下的人情越发的大了,该如何抵债才好呢?

    少顷,顾容安换好了衣裳,让阿七进了屋子。阿七尽责尽职服侍着她们县主洗漱过后,又吃了早膳,站在一旁等着她们县主出门。

    “我昨儿累着了,今日就在屋子里抄经,哪儿也不去了,”顾容安昨晚没吃什么,到早上就饿着了,一连喝了两碗菜粥,又吃了几个香菇冬笋豆腐皮包子,结果一下子吃撑了,懒懒靠在贵妃榻上不想动。

    “今日比昨日还冷,县主在屋子里歇着也好,”阿七可巴不得县主不出门,观音殿里空荡荡的,烧着碳也不暖和,把县主冻坏了可怎么是好。

    主仆俩都觉得在屋子里歇着好,外头嘶嘶的马叫声就闹起来了。

    阿五一头汗地进来,“县主,您是不是又许了它去跑马,小红闹脾气了,再不管就要从马厩里跳出来了。”

    闻言顾容安心虚地捂住了胸口,在晋王府里憋久了,昨日小红都要跑疯了,为了哄它回来,她确实是跟小红说过今天再去玩的。

    只是现在她是没法出去了,顾容安爬起来推开了窗子,“阿五,你把小红牵过来,阿七快拿核桃酥来。”

    两人各自去了,不一会儿得得的马蹄声响起,白雪地里红得像一团火的高头大马就高傲地踢踏着步子走来了,看见从窗子里探出头来的主人,小红撒开四蹄,迅如闪电一般,奔到了顾容安跟前,低头看它的主人。

    啾儿啾儿,小红欢声叫着,它又大又黑亮的马眼里,装满了要去玩,要去玩。

    看得顾容安满心罪恶感,她伸出手去,摸摸小红的马脑袋,“乖啊乖啊,我们改天再去玩好不好。”

    嘶嘶,小红果然怒了,对着顾容安喷气,发出了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来来,吃糖,”顾容安连忙把装着核桃酥的盘子递出去。结果小红高傲地扭头,对着重糖利诱,不屑一顾。

    “我让阿五带着你出去跑几圈,好不好,”顾容安只得再让步。

    这回小红才高兴了,嘿儿嘿儿叫唤两声,偏着马头去看阿五,咴咴,打声招呼。

    站在顾容安身后,阿七对阿五投以同情的目光。阿五苦了脸,带着小红出去遛,绝对是个难差事,小红太能跑了,她的马根本跟不上,常常跟丢了马。

    能够出去跑,小红就不管它的坏主人了,临走不忘低头把盘子里的核桃酥都吃干净。

    “小红真是成精了,”阿七关上窗,小心地留着一条缝儿,回头对顾容安笑谈道,“哪天化成人,也不太令人惊讶呢。”

    “可别,变成人就更令人头疼了,”顾容安摇摇头,起身往书房去,“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自己去玩吧。”

    阿七也习惯了她们县主不喜欢有人在旁伺候的毛病,只是往熏笼里添了几块银霜炭,又把装着八宝杏仁茶的长颈铜壶煨在红泥小火炉上,这才安静的出去,把门带上了。

    咔嚓,是门闩落下的声音。

    会去闩门的还有谁,顾容安头也不抬,重新研墨润笔,捡起昨日才抄了几句的佛经继续往下抄。

    栓了门,方茂之很自然地拿起铜壶给顾容安倒了一杯浓香的八宝杏仁茶,放在她的书案上,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捧着热乎乎的茶,慢慢啜着,“你的马倒是不错。”

    “你在梁上看得见?”顾容安落笔流畅,反问道。

    “好马不用看,听它的蹄子声和叫声就知道,”方茂之说起马来兴致十足,给顾容安讲了一堆如何相马。

    她又不感兴趣,也不想学相马,有什么好听的。顾容安只当他是耳旁风,一心一意抄经。

    方茂之终于察觉这个话题并不讨湖阳县主的喜欢,讪讪地打住了,“我有一匹马叫奔霄,又漂亮又神骏,有机会给县主看看。”

    顾容安写完一句佛经,停了笔,抬头看方茂之,“不知方郎君是哪里人士,家里作何营生,怎会流落至此呢?”

    白日里看,湖阳县主的美貌并没有比灯下削减,眉目妍丽,肤白胜雪,唇如三月间的枝上樱桃,鲜嫩欲滴。他这才发现她清澈如水的眼睛竟然是琥珀色的,天生的透明清亮,他还以为昨日看见的琥珀光是因为烛光的缘故。

    被这样一双盈盈妙目盯着,方茂之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不敢直视她的容颜,偏了偏身子,望着一旁咕噜冒着热气的铜壶,“我是邺城人,家里靠着收租子过活,我就帮着做些粗活,这回是遇上了强人劫道,临时改了路线,绕道回去。”

    这话不真不实的,顾容安也不全信,继续沾了墨汁,抄写经文。

    方茂之看她没了说话的兴致,识趣地在一旁坐下了,安安静静地拿着一本孙子看。他的心思却不在书上,湖阳县主认真抄经的时候肃容端丽,宝相庄严,让他觉得,多看她一眼就是不尊重。

    怎会如此呢?明明是想多看几眼的。方茂之陷入想看又不敢看的纠结中。

    两人各不干扰,一时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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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主,您快来看呐,”阿五这天遛马回来得特别早,一进院子就嚷嚷起来了。惊动了一院子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顾容安从经书中醒过神来,听着阿五这么激动的声音,忙好奇地打开窗子看。一见黏黏糊糊跟在小红马屁股后头的大黑马,就明白了阿五为什么这么激动了。

    “那匹马是怎么回事?”顾容安就算不会相马,也看得出来那匹黑马的神骏不凡,马背上又没有马鞍等物,难道是小红出去勾搭回来的野马?

    “奴婢也不知道,小红跑出去,跑回来时,身后就跟着这匹马了。”阿五眼睛发光地看着小红,犹如看招财马。

    呼呼,小红却很不高兴那匹傻马围着它转,一看那黑马靠近它,就撂蹄子。大黑马讨好地摇头摆尾的,全然不在乎小红的高傲,发出啾啾的声音讨好着小红。

    方茂之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不得不承认那是他的马,他悄悄凑到顾容安身后望了一眼,确认无疑,无奈道,“这黑马就是我的奔霄。”

    顾容安立刻扭头,给了方茂之一个物似主人形的鄙视眼神。

    方茂之头疼地解释,“奔霄平日里不是这样的。”平日里明明是一匹威武的好马啊,亏他还夸它神骏,这回连带着他都没面子了。

    哼,顾容安扭头回去,吩咐阿五,“先牵回去,好生养着,不要跟小红关在一起。”就连马也要占她家小红的便宜,真是够够的了。

    阿五清脆地答应一声,与阿七一道高高兴兴地带着天上掉下来的好马去马厩了,叽叽喳喳议论着,明日再带着小红出去跑一圈,能不能再引来一匹好马呢?

    好马是引不来了,引来了一队巡检司的官兵。

    阿五阿七又牵着马回来了。

    “县主,他们说这匹马是一个要犯的,不仅要带走做证物,还要搜寺。”阿七一回来就告上了状。

    领头的是巡检司副使,长得一脸老实敦厚,脑子也如脸一般,十分不知道变通,“还望县主见谅,捉拿要犯事关重大,我等不得不冒犯。”

    “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来搜县主的院子?”珍珠厉声呵斥,这等小卒她来打发就够了。

    “下官乃是奉了王爷手令,”巡检司副使不慌不忙,躬身道,“我等搜寺,也是为了保护县主安危。”

    祖父的手令?顾容安站在门口没有说话,示意珍珠一眼。

    珍珠点点头,肃声问,“王爷手令呢?”

    这,巡检司副使是拿不出来的,他忙对下属使个眼色,那下属一溜烟跑了,他方道,“如若县主要看,且等一等。”

    哼,顾容安神色冷傲,不发一言,转身回房。等再出来,她把自己的鞭子拿上了。

    “下官是巡检司正使赵世成,下属不知礼节,冒犯了县主,还请县主恕罪。”

    这个巡检司正使穿着绿色武官袍,一来就低头请罪,态度谦恭,看得珍珠等人都神色一松。

    顾容安却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鞭子,赵世成?他竟然是晋地的人,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赵世成目光落在顾容安身上,眼里有一抹痴迷。他身在巡检司,常在街上见到快马轻裘的湖阳县主,娇纵恣意,艳如玫瑰,只是她目下无尘,美目流盼间,从来不曾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身卑位低,如此近地与湖阳县主说话,也只在梦中。

    “祖父的手令何在?”顾容安克制着自己手里的鞭子,冷声问。

    这是得罪了湖阳县主了,赵世成无奈地将放在怀里的手令拿出来,他知道这样的手令唬不过湖阳县主,解释道,“这份手令是四郎君所发,并没有盖王爷印章。”

    顾容安冷冷一笑,刷地抽出一鞭子,打得赵世成身上的絮棉官袍都破了,有些陈旧的棉絮露了出来。

    巡检司的人脸上都露出愤愤的表情来,那个副使更是愤怒地嚷道,“县主,你凭什么鞭笞朝廷命官!”

    刁蛮任性的湖阳县主打人还需要理由么?顾容安不答,反手又是几鞭子,打得十分舒畅。

    赵世成却越发谦恭,口里道,“卑职冒犯了县主,甘愿受罚。”终究是女子,软鞭看似凌厉,打在身上却造不成太严重的伤。

    发现了仇人还在任由宰割,何不掐死在萌芽中。顾容安忽然有了杀人的念头。

    “县主,”珍珠担忧地喊了顾容安一声。

    场合不对,时机也不对。顾容安清醒过来,收了手,“滚。”